宋禀直望着虞晚坚定的面容,心中暗叹。虞晚虽是闺闺女子,却有这般胆识与气魄,实属不易。他暗暗吸了一口气,沉声道:“既然如此,那便依你所言。”“明日朝堂之上,我定会拼死弹劾,即便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。”——即便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。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,宋禀直抬头看向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。他跪下,膝行几步上前,将文书递上,“皇上,此乃李崇义这些年犯下的罪证!”殿内大臣噤若寒蝉,李崇义一党的官员都面色沉凝,下意识地看向李崇义。多少有些紧张。然而李崇义这位被弹劾的当事人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慌乱焦急之色,只神色淡淡的望着宋禀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刘海福站在文景帝旁边,见文景帝颔首,才快步上前接过文书,呈文景帝面前。文景帝展开文书,目光扫过,神色愈发阴沉。殿内一片死寂,大臣们屏气敛息,目光在宋禀直与李崇义之间来回游走。过了好一会儿,文景帝抬手,将文书递给刘海福,声音听不出息怒,“给诸公都瞧一瞧。”刘海福躬身接过,“是。”他垂首快步走下高台,捧着文书在朝臣面前缓步走过。朝臣扫过文书上的内容,脸色都为之一变。这些罪证罗列的十分详细,不像是编造杜撰。李崇义的党羽们原本还心存侥幸,待亲眼看到罗列于文书上的那些罪证,暗暗心惊。他们这些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,对对方所做的事多少有几分了解。只有互相握有对方的把柄,才能确信对方的忠诚,李崇义也不例外。这么多罪证,到底是如何得来的?!待刘海福走到李崇义面前时,李崇义扫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劳烦刘公公给本相看看。”刘海福脚步停顿下来,抬头请示上首皇帝的意思。文景帝面无表情的颔首。李崇义神色镇定,慢条斯理地接过文书,随意翻了几页,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。他抬眸看向宋禀直,“宋大人,仅凭这几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东西,就要定本相罪名,是不是太过儿戏了?”宋禀直侧目,毫不畏惧地直视李崇义,怒声指着他骂:“李崇义!你还敢狡辩!”“这文书上桩桩件件,桩桩属实,人证物证俱全,岂容你抵赖!启元三年,源河决堤,沿岸百姓流离失所,皆是因你私吞河工款项,那些冤魂至今难安;启元六年,你勾结盐商哄抬盐价,百姓苦不堪言,民生艰难,你却中饱私囊!桩桩罪行,铁证如山!”“你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,午夜梦回可会被冤魂缠身,夜不能寐?!”“皇上,臣书上弹劾皆有实证与证人,还请皇上将贼子李崇义革职查办,以还百姓一个公道,保我大昭社稷安宁!”宋禀直言辞恳切,声音振聋发聩。他垂头,额头叩在冰冷的地砖上,久久不起。李崇义看着这一幕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文景帝目光落在李崇义身上,“你可有何辩解?”李崇义低垂的眼眸中杀意浓烈,转瞬之间,他掩下眼底的杀意,抬眸时一片赤诚。他拱手朝向文景帝:“陛下,臣从未做过这些事。”“宋御史一向刚正,臣素来敬重。可此番,想必是被奸人蒙骗利用了,竟拿这些子虚乌有的罪状来弹劾臣,实在是让臣痛心疾首。”“臣一心为朝廷社稷,为陛下分忧,这数十年来,殚精竭虑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”“为了大昭的江山,为了陛下的基业,臣可谓是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,没想到今日却遭此污蔑,实在是寒心呐。”李崇义一边说着,眼眶渐渐含泪。见右相如此,右党一派的官员们也纷纷出声附和。“陛下,李丞相忠心可鉴,日月可表,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,定是有人蓄意陷害,扰乱朝纲!”“是啊陛下,宋御史虽然平日里刚正不阿,但这一次恐怕真的是遭人算计,被假证据迷惑了心智。”“恳请陛下明察,莫要让忠良蒙冤,否则朝堂内外必定人心惶惶,不利于我大昭的长治久安啊!”宋禀直听到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论,心中怒火中烧。他猛地抬起头,额头上还带着叩地时留下的红印。他双眸泛着红,“皇上,臣愿意用性命担保,这些罪证皆属实,若是臣冤枉了李崇义,臣愿意以死谢罪!”朝臣们看着宋禀直决绝的模样,心中微惊。宋禀直竟是要死谏。若有御史死谏,皇帝必须受理此案,且命三司同查。文景帝的视线紧紧落在宋禀直身上,沉声开口:“宋御史,你确定要死谏?”恍惚之间,宋禀直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昨日。那时,他也曾这般问虞晚,是否真的要弹劾李崇义。当时虞晚神色坚定,说——若李崇义不倒,大昭或永无宁日,无数百姓还会继续遭受苦难。他受百姓信任敬仰,自该回馈百姓。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,若他能在死前为百姓除去毒瘤,也不枉活这一遭。宋禀直挺直脊梁,垂首拜下,“陛下,臣心意已决,愿以死谏,求陛下彻查李崇义罪行,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!”“好。”“朕允了!”但如今刑部、大理寺都有李崇义的人,让李崇义的人查李崇义?那能查出些什么。御史台还有几个老臣可用,但这些人都年老,恐怕力有不逮。要查李崇义,必须还有个不怕死的人。文景帝目光扫过在场官员,不由得收紧拳头。原本,还有苏沐和云觞可用,可苏沐被害,云觞也……文景帝的心中一阵恼火。李崇义显然也明白这一点,所以他面上没有丝毫急色。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他的人,谁敢查他?宋禀直的弹劾完全对他造成不了实质性的威胁。他如今愤怒的是,这些证据是从何而来,又是谁交给宋禀直的。以宋禀直的能力,绝对拿不到这些东西。